Border ,黑暗的正義

前陣子,日本神奈川警方在座間市一棟公寓內發現了遭斷頭支解的九具遺體,同時逮捕了27歲的男性嫌犯,這種恐怖案件火速成為新聞焦點,台灣也跟著報得活靈活現,他在兩個多月內連殺九人,平均一周殺一人,如同屠宰的行刑一試成癮,沒有恐懼不安或罪疚,日本稱這種人為「愉快犯」,但我覺得更像《屍速列車》裡的「喪屍」,或《驅魔神探》裡的撒旦之子,而且還是外表看不出來,讓人沒有閃躲戒心的惡魔,媒體還要加一句「長相清秀」,女同學覺得他「溫和有禮」,據此形塑諾大的反差,但人類真是搞不清楚,魔鬼有過說祂長得很醜嗎?

九個人平白無故消失了,平靜的社區依舊平靜,就算察覺異味仍然不相聞問,直到警方追查一名失蹤女子的Twitter,才循線查到這間位於僻靜住宅區的木造公寓,那房子就像多拉A夢裡大雄的家啊,但房內放送的卻是殘酷地獄。那是極端的惡(眼前浮現《IQ246》劇中,織田裕二閉眼搖頭說「啊~啊~みにくい、みにくい  」的滑稽樣),以為獵奇刑案劇才會編造的劇情,現實生活血淋淋示警,實在是讓人不願也不想多所形容的慘死,第一眼瞥到新聞時,腦袋浮現的是日劇《藤堂比奈子》最後一個案件,又馬上想到島田莊司的《占星術殺人事件》,直到看完《Border特別篇:贖罪》,才發現這根本是毛骨悚然的巧合,怎麼會在「贖罪」播出兩天後,日本就傳出跟劇情幾乎雷同的殺人案,或者是說,殺人案都是雷同的,尤其是連續殺人,滅證毀跡的手段難道還能有別種殘忍嗎?


三年前《Border》(靈異界限)的最後一集的確是最後一擊。

「你能為正義犧牲嗎?我也可以喔,我可以為了作惡而選擇死亡。我跟你有著本質上的不同,我可以為惡殺人,但你做不到。」

小栗旬飾演的石川刑警含淚聽完這段愉快犯的告白後,緊繃了數個月的理智終於斷線(那人根本找死),出手(放手)將綁架殺害小孩卻查無證據獲釋的安藤推下高樓,兩秒後,安藤的亡靈搭上石川的肩膀,以無比愉悅地口吻說:「歡迎來到這邊的世界。」

此時背景音全收,只留石川的啜泣聲,畫面從惡魔之手帶到小栗旬臉上滑落的淚水,從他痛苦的側臉直接轉黑畫面,緊接著DVD銷售預告,然後聖歌似的配樂才恢弘灑下,ho ho ho ho ho ho~~,靠,是的,我吃這套,真的被ho住了。(私以為,這幾年日本的刑案劇或推理劇,暫時還沒有一齣的結尾震撼度可以超越《Border》,是以我一直癡癡企盼著第二季。)


敢這樣收尾,讓我記住了編劇金城一紀,今年他與小栗旬再度合作的《CRISIS 公安機動捜査隊特捜班》也是既沉重又華麗的罪與正義的詮釋,案件可以查明,但真相不會公諸於世;惡是連鎖反應,永遠不會終止,因為世界不可能存在公平。站在否定面去挑戰正義,不是《相棒》的絕對白潔,杉下右京永遠是對的;也不是《Hero》的陽光爽朗,久利生公平一定能找到破綻,惡人必定伏法的理想。

《Border》、《CRISIS 》這兩部日劇的辦案者都不是正常人,都是心裡帶著傷的黑暗騎士(不過,這年頭到底有誰是正常人?出來社會走跳,有人心裡不帶傷的嗎?),人生卡在某個坎過不去,挫敗或迷失了,但上級仍覬覦他們殘存的利用價值,將他們集合成一個團隊,各自以獨特專長—–電腦駭客、炸彈專家、特戰隊、臥底、偵訊力——合作辦案,也因為理解彼此心中都有深不見底的黑洞,知道要避雷(也就是不白目),所以能包容彼此的詭異習性,組成最緊密的夥伴關係。

《Border》的陰影則是在主角的腦袋裡,石川遭近距離開槍,僥倖逃過一死,但子彈卻卡在腦中,暫時無法手術取出,沒想到引發的副作用卻是從此看得見死者,也能和死者對話,小栗旬變身陰鬱沉重又神經質的通靈刑警——暗夜街燈前,他緩緩轉過頭,側臉注視著你,不,是與鬼魂對望,接著川井憲次的配樂響起......那不能越界的東西流瀉過來了,從死絕的墓地投射出森冷的光,世界籠罩在死者的憤、怨、恨、不甘與復仇之中,穿透並圍繞著一個本來就正義得過度腦充血的使者,別的警探是逐步收集證據推理真相,他是先知道真相再逆推回去蒐集證據。

以為死者能說話就有助於辦案嗎?最初的幾件的確是順利破案,叢林不會一開始就給你大蟒蛇,等到你逐漸接近黑暗之心,開始依賴這種奇特的能力之後,命運的轉輪才會加快,黑暗吸引黑暗,瘋子會找上瘋子,魔王等級的犯人開始出現,證據證人在縝密的籌畫下完美消失,明知道人是他殺的,卻只能眼睜睜看他逍遙法外,正義無法伸張,死者之怨也就轉嫁到石川身上,他沒死但也不能好好活,闇黑的十字架一鎖上身就沒法拆卸,一個人是不能隨便背負另一個人的命運的,不是你的,你背不住。可他背上了,就得把證據找出來,又或者把證據「製造」出來,於是踏上了違法搜查之路,套買情報、駭客追蹤、擅闖空門、竊聽跟監、偽造證據,幾乎是不擇手段要與犯人拚搏,也就是他肩上扛著正義的枷鎖,卻一腳踩進了撒旦的河裡,不黑不白的曖昧最耐人尋味,當然也就是這齣戲的魅力所在,眼睜睜地看他受苦,進而產生憐惜共感之心,像是催動女性閱聽人的母性與感性,偶爾穿插一點稀薄的粉紅泡泡,波瑠飾演的特別驗屍官比嘉也是冷靜壓抑的人設,一個解讀屍體,一個與死者對話,可說是磁場相近,都乘載著常人不能理解的能力(以及寂寞),兩人之間若有似無的情愫從不說破,僅以眼神交會,欲語還休最折磨人!情意最明顯的應是在〈特別篇 贖罪〉的中段,比嘉擔心因殺人案遭調查的石川可能會因情緒崩潰想不開,特地到石川的宿舍門口等他,結果兩人見面卻陷入沉默。

「都特地到這裡來了,為什麼不說話?」
「有很多事想問,但現在覺得,只要你活著就好。」
「就算我不自殺,腦袋中的子彈有一天還是會要了我的命。」
「你在生什麼氣啊?」
「像這樣,一起度過同段時間的人如果不在了的話,那麼能夠一起分享那段時間所有感受的人就沒有了,如此,難道不是悲傷的事嗎?」



這段,簡單地說就叫「我不想失去你」,但日劇主角總是能繞了一大串之後,什麼都沒說出口,但是稀釋之後的語言卻更濃烈,一路彎渠當然夾帶大量的忖度思量,於是觀者無不自行臆測發想那無止盡的內心小劇場——坦白一點,爽朗一點!當然是不行啊,不曲折迂迴怎麼撩動人心呢,隱晦不語才能增加小栗旬的粉絲哩XD。

無法理解惡行,就不可能戳破惡業的棋局。但如果真的動手殺了人,還能繼續執行「正義」嗎?所謂「贖罪」就是圍繞這個議題打轉,既正亦邪,這種角色自是使人揪心,不得不說說另一部日劇《JOKER 不被原諒的搜查官》的設定,堺雅人飾演的伊達一義白天是待人和善的佛心警察,到了夜晚則化身私刑執行者,以無比冷酷俐落的手法,一個一個制裁那些無法被定罪的惡人,使之神隱,流放無人小島,此生不得返歸世間。「在制裁他人的同時,我也在制裁我自己。」這是伊達對他自身所犯之罪的詮釋。〈贖罪〉最後石川的那段話,也不脫這種誓願為鬼的自贖概念,最終章的結局沒有逆轉,石川真的把殺人魔給殺了,殺人魔之魂死了還不趕快下地獄(比嘉驗屍連安魂曲都袂願放給他聽),天天黏著石川,問他:

「為了正義而殺人,感覺怎麼樣啊?」
「果然正義這個理由比較高尚吧,所以你現在感到滿足了嗎?」
「再次歡迎你來到這邊的世界。嘿嘿。」

在此必須稱讚大森南朋演得真的很欠扁,連當鬼都是一隻很囉唆碎嘴的變態鬼,負責幫導演搞瘋小栗旬,也搞瘋女粉絲,誰准你靠他耳朵那麼近講話的,快把這隻鬼給拖走~~~(拖去隔壁棚給產科醫鴻鳥,換讓人類新生兒折磨他)。

如果看不到鬼還好,看到了還能忍受嗎?不幫忙的話,無法安息的魂會越聚越多,早上一醒來就看到哀傷的眼神,走在街上耳畔會傳來「たすけて」的呼喊,咖啡館座位旁總是有鬼,煩人一點的還會長相左右閒聊,如果意志不夠堅定,不用幾天就心神耗弱了吧,又不是每個人都能當康斯坦丁,跟陰間打交道費神傷身啊。但幸好這些鬼都沒有行動力,只能在一旁飄著,無法附身、詛咒、拗彎湯匙,也移動不了桌椅,連呲牙裂嘴或怒髮倒豎的能量都沒有,要說是石川的幻想朋友也是合理的,只不過這些幻想朋友都有屍體,可以證明石川的推理都是正確的,同僚問「你怎麼查到的?」總不能明著回答:「被害者告訴我的啊。」。

他身邊存在著黑/白兩組幫手(夥伴),一邊是特別關照他的長官、衝動但善良的搭檔立花雄馬和心靈相通的驗屍官比嘉;一邊是闇黑世界的協力者,古田新太領軍的赤井地下情報團隊,赤井負責指揮並提供線索,另有給他三分鐘他給你全世界資料的駭客搭檔,以及擅長竊聽和偽造文書(房卡)的地下跟監高手。相比之下,有沒有覺得黑暗世界厲害多了,〈贖罪〉最後石川能夠全身而退,也是靠這群黑朋友,而他也徹底成為這個地下世界的人了。


特別篇的最後,小栗旬那雙邪魅的眼,冷冷盯著糾纏不休的鬼魂說:

「感謝你讓我背負無法償還的重罪。自從能和死者對話,我就深受正義的折磨,幾乎快崩潰了。我極度厭惡身處光明卻染指黑暗的自己,但是,通過殺死你這個儀式,我徹底成為黑暗的一員了,就是你所說那個世界的人,這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解脫感。......之後,我要以黑暗世界的一員貫徹正義,為了贖罪,我要去拯救更多死者的靈魂,然後當期限到來之時,償還自己的罪過。」

拋卻了正道的人生,以身做鬼,貫徹意志的清醒墮落,說明了世間正義之艱難,公理之不可依恃。













大國主的兔子

「差不多時間了,去海邊看看,也許已經到了。」 浪靜無風,遠方點點星火,舊曆十月,一年一度的出雲大會即將開始。 兔子蹦蹦跳跳前往稻佐之濱,祂得幫大國主接回八百萬神,每一位神都需要一隻兔子,引路,作陪,記錄兼打雜,千百年來祂努力繁衍,確保子孫的數量得以匹配神明的雲集,縱...